從某種程度上說,我一直用那個時刻和當時的想法來標注我的人生。它們是:任何事情都存在著各種可能性,只要你在場就難免不被卷入其中;今天的事情非常的糟糕,但在一切都變得無法挽回之前,我們又怎么能知道結(jié)果呢?
但我明白了一點,真正的麻煩一旦遇上了,你就要想盡法子來避免它。盡管像我當時那樣,這件事與你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她走了后,我接過了她的角色,變得不人不鬼,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的決定正不正確,但是隨著季建軍脾氣的變本加厲我知道自己也算是拯救了我媽脫離了苦海,她怎么能承受得起這樣的折磨。
我在學(xué)習(xí)上不像小澤,沒什么天賦,但在初中參加了運動會被校田徑隊的教練選中,他說看見我跑步時的眼神覺得我是個好苗子。
我很喜歡奔跑,當速度足夠快時仿佛這一切都被我甩在了后面,只有發(fā)間吹過的風(fēng)和胸腔里怦怦跳的心臟。唯有奔跑能讓我感受到愛,它讓我享受自由。
到了初三后半年訓(xùn)練的時候我成績一直不好,因為我買不起專業(yè)的跑鞋,教練也愛莫能助,他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了。我在操場跑圈的時候,偶然聽見隊里其他人在一邊小聲議論道沒錢練什么體育啊…
我沉默地跑完了那一圈,然后撐著膝蓋瞇著眼透過垂下來的頭發(fā)看著如血的殘陽一點一點被吞噬殆盡。
我低下了頭,眼前突然閃現(xiàn)自己仿佛如在空中鳥瞰一般枯瘦的身體。我只不過是一頭困獸而已,被汗水打濕趴在山坡上,只剩一層破皮毛的病弱的困獸。在那層皮毛之下是堆積已久的憤怒、悔與怨恨,委屈、自責(zé)與恥辱,它們像臭氣熏天的泡沫一樣翻滾著,一點一點從內(nèi)部腐蝕著我的肉體。
然后我去找了教練,退出了田徑隊。
同一年,我也輟學(xué)了。
每天早上起來,割草、喂羊、做飯、山上的莊稼該拔草了、電費該交了、季澤學(xué)校要開家長會、家里的電視沒信號了要找人來修、地里的黃瓜該架架子了……到了晚上,接季澤放學(xué),做飯,喂羊,每天都是重復(fù)好的流程。
每天干完活回到家饑餓和疲勞一同襲來,早上吃完飯的餐具都堆在廚房灶臺上的水池里等著我重新把它們洗刷干凈,然后到了晚上又會變臟,就像我怎么努力都不能恢復(fù)原樣的人生。我感到孤獨,家里空無一人,想訴說卻沒有人問我累不累,我也無法堅強地、有耐心地回答著“沒關(guān)系”,所以我感到很孤獨。我因為孤獨而生氣。因為我實在微不足道,世上的任何東西都不在我身邊,這種感覺令我心寒。
在用任何衣服也無法遮擋的寒氣,用任何東西,從任何人那兒也得不到慰藉的鐵一般的事實面前,我發(fā)覺我只是在騙自己,因而更加感到惱怒。倘若何時何地都是孤單一人,沒有人愛我,這就等于我不存在。
每天都是如此。這無聲的痛苦。這種痛苦并不驚人,并不引人注意,但它始終存在。因為不極端,便不會為自己找借口辯解。那沉默、謙卑、莫名的痛苦,打濕卻不濕透,有毒卻不致人于死地。
在季澤懂事之前,我一直過著這種日子。直到那一天,我不小心翻開了他的一本邊緣已經(jīng)由于多次翻閱變得泛黃的本子,即使這樣也能看出來主人對它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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